出差回来,看到一只受伤的麻雀趴在小区路中间。
它翘着尾巴头顶着地,很痛苦的样子。积蓄了一会儿力量,挣扎着用两只小爪子撑起灰白色的胸脯,抬起头,但很快又趴了下去,看样子是起不来了。
猫来了怎么办?
这个小区里至少有三十只流浪猫。它们在墙上、车下、竹林里、花丛中,静悄悄的观察着一切。
买菜回来的大叔、晨练的阿姨、玩滑板车的小朋友,聚在麻雀周围讨论。小朋友蹲下去想抚摸这只垂死的麻雀。
突然,麻雀噌的一下振翅飞了起来,飞过无花果树,飞过大叶女贞,飞过楼顶,不见了。
消失在初夏的阳光里。
诈伤啊,为了什么呢?小朋友哑然脸懵,众人傻笑走开。
刚进家,想起蜗牛,转身下楼查看。
蜗牛果然还在墙上,它们还活着吗?
我从不同的高度拿下来三只,回家放在茶台上,浇了一点凉水。
很快,个头儿最小的那只伸出两对触角,钻了出来。
触角的顶端,是两只小眼睛,东张张,西望望,沿着茶台爬起来。
又过了一会儿,另外两只也爬出来了。
天哪,它们在干燥的墙上已经呆了超过一周了,居然还活着!
一周前因为下雨,它们的家被淹了才爬上墙,现在又为了什么呢?为什么不下去呢?靠什么生活呢?
它们在墙上纹丝不动,和小区里的流浪猫一样,保持着野生动物的安静。
不仅如此,这个神秘的小家伙,还背着一个更神秘的壳。
每次近距离的看着蜗牛,我都幻想着它那神秘的壳变大、透明,我可以钻进去坐在里面,在海底漫游……
《杜里特航海记》里,小男孩汤姆和杜里特医生就是这样回到了故乡。
如果你问我想要什么,那这就是答案了。你问我要去向何方,我指着蜗牛的方向——
那个螺旋状的壳,是我的全部梦想。
是最宏大的,也是最微小的。
是最笨拙的,也是最机智的。
是最疯狂的,也是最安静的。
是扑面而来的,也是转瞬即逝的。
是被时代甩开的离心力,是被时间吞噬的万有引力。
是颤抖的,也是迷人的。
我们虽然没有那个神秘之壳,却一直都在螺旋中,进退,出入,上下。
我们旋转不停,再也无法保持安静的天性。
我们终将被时间吞噬,却总在盼望明天。
我们对荒谬浑然不觉,对清醒不屑一顾。
咦,蜗牛呢?跑没影了!
下楼遛狗。
小区靠着东墙是一溜车棚,车棚和最后一栋楼房的交接处,是一个标准的死角。
以至于我从这里经过了无数次,都没有注意到一棵相貌平平的树。
直到今天。
我跟着一只黑色的鸟走到了树前,才突然发现:这不是构树吗?
构树原来可以长这么大啊,足足有四层楼那么高!
长大的构树,枝干光滑挺拔,树冠葱葱茏茏,自有一番气象。
为什么刚长出来的构树,都是那么杂乱无章呢?以至于人们总是把它清除掉,现在的郑州,几乎看不到构树了。
不过,它就像打不死的小强,从墙脚、砖缝、冬青后面顽强的钻出来。
凡是人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,到处都是它!
每次看到都忍不住为他野蛮的生命力喝彩!
比我更待见它的,是手里牵着的这只叫甜甜圈的小狗。
只要发现路边刚长出来的构树,就扑上去吃它的叶子,拽都拽不走。
构树的叶子非常奇特,不仅可食,而且每片叶子的形状都完全不一样。
有的像钢叉,有的像火炬,有的像黑桃,有的像梅花,像蒸汽朋克,又像毕加索。
更奇特的是,眼前这棵因无人注意而迅速长大的构树,叶子竟又是完全一样的!
长大的构树,躲过劫难的构树,终于卸下奇怪的外表,回归本尊真容。
它的叶子可入药,汁液可护肤,树皮可造纸,果实甘美多汁。
那只向它飞过来的黑色的鸟,我分不清是乌鸦还是乌鸫。
现在,它开始鸣叫了,婉转清亮,是乌鸫。
乌鸫,构树,蜗牛,麻雀,它们都是其貌不扬的,无人喝彩的。
你必须走的更近,才会发现,生命的不同凡响。
2023年6月13日
BREAK AWA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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