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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曾祺:夏天的昆虫

蝈蝈

我们那里叫做“叫蛐子”。

因为它长得粗壮结实,样子也不大好看,还特别在前面加一个“侉”字,叫做“侉叫蛐子”。这东西就是会呱呱的叫。有时嫌它叫得太吵人了,在它的笼子上拍一下,它就大叫一声:“呱!——”停止了。它什么都吃。据说吃了辣椒更爱叫,我就挑顶辣的辣椒喂它。早晨,掐了南瓜花(谎花)喂它,只是取其好看而已。这东西是咬人的。有时捏住笼子,它会从竹篦的洞里咬你的指头肚子一口!

另有一种秋叫蛐子,较晚出,体小,通体碧绿如玻璃料,叫声清脆。秋叫蛐子养在牛角做的圆盘中,顶面有一块玻璃。我能自己做这种牛角盒子.要紧的是弄出一块大小合适的圆玻璃。把玻璃放在水盒里,用剪子剪,则不碎裂。秋叫蛐子价钱比侉叫蛐子贵得多。养好了,可以越冬。

叫蛐子是可以吃的。得是三尾的,腹大多子。扔在枯树枝火中,一会儿就熟了。味极似虾。

大别有三类。

一种是“海溜”,最大,色黑,叫声洪亮。这是蝉里的楚霸王,生命力很强。我曾捉了一只,养在一个断了发条的旧座钟里,活了好多天。一种是“嘟溜”,体较小,绿色而有点银光,样子最好看,叫声也好听:“嘟溜——嘟溜——嘟溜”。一种叫“叽溜”,最小,暗赭色,也是因其叫声而得名。

蝉喜欢栖息在柳树上。古人常画“高柳鸣蝉”,是有道理的。

北京的孩子捉蝉用粘竿,——竹竿头上涂了粘胶。我们小时候则用蜘蛛网。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,一头撅成三角形,用线缚住,看见有大蜘蛛网就一绞,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,很粘。瞅准了一只蝉:轻轻一捂,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。

佝偻丈人承蜩,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工具。

蜻蜓

家乡的蜻蜓有四种。

一种极大,头胸浓绿色,腹部有黑色的环纹,尾部两侧有革质的小圆片,叫做“绿豆钢。”这家伙厉害得很,飞时巨大的翅膀磨得嚓嚓地响。或捉之置室内,它会对着窗玻璃猛撞。

一种常见的蜻蜓,有灰蓝色和绿色的。蜻蜓的眼睛很尖,但到黄昏后眼力就有点不济。他们栖息着不动,从后面轻轻伸手,一捏就能捏住。玩蜻蜓有一种恶作剧的玩法:掐一根狗尾巴草,把草茎插进蜻蜓的屁股,一撒手,蜻蜓就带着狗尾巴的穗子飞了。

一种是红蜻蜓。不知道什么道理,说这是灶王爷的马。

另有一种纯黑的蜻蜓,身上,翅膀都是深黑色,我们叫它鬼蜻蜓,因为它有点鬼气。也叫“寡妇”。

螳螂

刀螂即螳螂。

螳螂是很好看的。螳螂的头可以四面转动。螳螂翅膀嫩绿,颜色和脉纹都很美。昆虫翅膀好看的,为螳螂及纺织娘。

或问:你写这些昆虫什么意思?答曰:我只是希望现在的孩子也能玩玩这些昆虫,对自然发生兴趣。现在的孩子大都只在电子玩具包围中长大,未必是好事。

载一九八七年第九期《北京文学》

汪曾祺(1920年3月5日-1997年5月16日),江苏高邮人。中国当代作家。以短篇小说和散文闻名。被视为京派作家,亦被视为里下河文学流派的创始人。

1920年生于江苏高邮。1939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(昆明)中文系。1940年开始小说创作,发表《小学校的钟声》和《复仇》等。沈从文时任西南联大中文系教授,曾指导汪曾祺写作。

1943年大学肄业后,在昆明、上海任中学国文教员,出版小说集《邂逅集》。1947年在上海发表短篇小说《鸡鸭名家》。1948年赴北平,失业半年,后经沈从文推荐任职于历史博物馆。不久,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,随第四野战军工作团南下,在武汉参加文教单位的接管工作,被派往一所女子中学任教。1950年调北京市文联、中国民间文学研究会,先后担任《北京文艺》、《说说唱唱》、《民间文学》编辑。在此期间,1951年曾(短期)到江西进贤县参加土改。1956年发表京剧剧本《范进中举》。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,下放到张家口地区一个农业科学研究所劳动改造。1962年,调北京京剧团任编剧。1963年,参加京剧现代戏《沙家浜》(《芦荡火种》)的改编。同年,出版儿童小说集《羊舍的夜晚》。文革中还参加了“样板戏”《沙家浜》的定稿。

1979年,重新开始创作。在80年代以后,进入创作高潮,发表《受戒》、《大淖记事》等许多描写民国时期江南乡土民情的小说。1997年5月病逝于北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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